Google執行董事長艾瑞克.施密特(Eric Schmidt)近期到亞洲固樁,先到韓國再到台灣,在台灣的場子拿出韓國三星手機展示Android平台的好。結果被同台對談的宏碁集團創辦人施振榮當場吐槽:「韓國是大家的敵人,台灣是大家的朋友!」科技大老玩笑話裡吐真言,顯示對三星的品牌與代工競爭力有多麼在意。但,到底誰是台灣科技業「大家的敵人」?真的是三星嗎?
三星集國家三千寵愛於一身,近年橫掃國際市場,令與其硬碰硬的台灣科技業恨得牙癢癢。有批評三星「人格卑劣」者,例如鴻海董事長郭台銘曾痛批三星是「抓耙仔」,還質疑為何有人想買韓國貨。又如明基友達集團董事長李焜耀直指:「韓系面板廠去美國當污點證人爆料,自己沒事,卻害到競爭者,根本就是借刀殺人!」華碩董事長施崇棠則認為三星擅長「模仿別人,再宰掉對方」,是威脅性很大的可怕公司。
當然,三星威脅論,也被國內科技業者據以向大客戶與政府陳情訴願。施振榮與施密特對談時,就巧妙地利用微軟與Google的競爭關係,強調兩大作業系統,誰能讓最多消費者買單,讓供應鏈利益均霑,台灣硬體廠商就支持誰。言下之意,如果Google推的Android平台偏好三星,那麼台商就多使力幫微軟作業系統抬轎以為制衡。
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最近更三番兩次點出韓國政府對三星的「厚愛」,是三星的一大利基。他六月間曾大嘆三星獲政府支持,握有大量產業資源與匯兌優勢,反觀台積電今年以來因為新台幣匯率問題「被打了兩個巴掌」。接著,在九月初,他又發言要求政府不要當絆腳石,且必須注意匯率問題。到了十月受贈二等景星勳章,張忠謀還有感而發地當著總統的面說:「台積電90%投資在台灣,80%員工也在台灣,…希望社會、政府也能夠珍惜我們,…誠如我們的對手,韓國三星與美國英特爾,都是被政府珍惜。」 會後,張忠謀甚至援引「三星的老闆(李健熙)遭判刑都還被特赦」,來說明韓國政府對三星的「珍惜」。
台灣科技業直接面對韓國三星無所不用其極的競爭挑戰,群情激憤,不難理解,但因為「超恨」三星而所請所求是否合理,則可公斷。以面板業為例,三星在美國當「抓耙仔」,告發業界聯合議價,害得台灣面板廠不是高層身陷囹圄外加高額罰金,就是被限制出境。問題是,遊戲規則是不生產一片面板的美國政府訂的,罰金也是美國在收,為何台灣廠商就不懂得善用遊戲規則?被告被罰後又為何不是「超恨」美國呢?
況且,產業競爭本來就不是「佛心來著」,不然台灣代工廠明知削價競爭損己損人,為何還是年年削骨削肉搶食美歐日系大廠訂單,搞得人人毛利率「毛三到四」?這難道也是三星的錯?
其次,台灣硬體廠商固然是Wintel(微軟與英特爾)、Google乃至蘋果諸雄不可或缺的一環,但殘酷的現實是,坐轎者與抬轎者的主被動性就是不同。近幾年,台灣產官出錢出力挺英特爾倡議的WiMAX,卻換來英特爾「整併專責部門、遲不兌現投資承諾」的冷漠對待,正是殷鑑不遠。如今Google成為非蘋果陣營的新寄託,但施密特所謂「台灣與韓國兩個夥伴,Google都愛」,其實也透露出發球權還是握在Google手上。
再者,三星能讓蘋果又恨又愛,一路獨攬iPad與iPhone歷代處理器代工,靠的應該不止是模仿別人、匯率優勢,抑或「抓耙仔」等卑劣手段,而是仰賴研發創新與資源整合的綜效。反求諸己,台商前幾年將三星當成「雷達上的一個光點」,又是否太過輕敵?
接下來,最關鍵的課題就是:「台灣該不該學南韓,傾全國之力扶持像三星集團般包山包海的財閥?」答案當然是「不」!台韓雖同為出口導向經濟體,但結構大不同。韓國是財閥經濟,前30大財團營收佔GDP的70%,三星、現代、LG、鮮京等四大就佔了GDP的一半,單單三星集團營收又佔GDP的兩成。萬一財閥經濟衰敗,韓國經濟力就腰斬。因此,韓國財經與匯率政策是以服務大財團為目的,也形同被大企業「綁架」。
反觀台灣,乃以中小企業為經濟發展的骨幹,在匯率政策上,央行最大的任務就是力求台幣穩定,在維護出口企業競爭力的同時,又不致犧牲螞蟻雄兵的群體利益。比起韓國央行只需向一方傾斜,台灣央行的有為有守,難道不該贏得業者更多的掌聲而非罵名?
從產業競爭現況觀之,三星的確是台灣科技業共同的敵人,但敵人存在的最大意義,在於鞭策自己進步,而非文過飾非的藉口。面對數位匯流、雲端時代的來臨,台灣科技業真正的敵人,其實是自身根深蒂固的「硬體製造思維」,一日不能放棄價格戰,一日不能化被動為主動,就一日不能擺脫為人抬轎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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