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5日星期二

孽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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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

原著“爱自由者起发,东亚病夫编述”。

爱自由者即金天翮(1874—1947年),原名懋基,宇松岑,号壮游,又名金一,后名天翮、天羽,号鹤望,笔名麒麟、爱自由者、天放楼主人。江苏吴江人。

1903年在上海参加爱国学社,鼓吹资产阶级革命,并应《江苏》杂志约请,写了《孽海花》前六回,后交曾朴修改和续写。

他翻译的俄国虚无党史《自由血》,以及《女界钟》《三十三年之落花梦》等,在清朝末年都很有影响。著有《天放楼诗文集》及小说论文《论写情小说于新社会之关系》等。  

东亚病夫是曾朴的笔名。

曾朴(172—1935年),字孟朴,又字,小木、籀斋,号铭珊,江苏常熟人,出身封建官僚家庭。

1891年去北京,与名士李文田文廷式江标洪钧等人来往,研究元史及西北地理。1892年中举,捐官为中书舍人,对朝野掌故、时政得失都有所了解。

甲午中日战争后受西方资本主义思想文化的影响,进同文馆学法文。

1896年应试总理衙门受到打击,激起对清政府的不满,赴上海另寻出路,与谭嗣同唐才常林旭等人结识,接受了资产阶级改良派的一些主张,并以深通法国文学的陈季同为师,致力于法国文学的阅读和研究。

1904年开设小说林书社,1907年创办《小说林》杂志,从事小说的编辑和发行工作,并亲自创作小说和翻译法国文学作品,《孽海花》的前二十五回就是在这时写成的。

1908年曾朴参加了江浙一带由张謇等人组织的立宪派活动。1909年充当了两江总督端方的幕僚。辛亥革命后,做过江苏省议员、财政厅长、政务厅长。

1927年退居上海,开真美善书店,办《真美善》杂志,翻译和评述了大量法国文学作品,特别是浪漫主义作家雨果的作品。他还创作了带有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鲁男子》第一部《恋》,并着手《孽海花》的修改和续写,直到1930年完成第三十五回为止。以后因体弱多病,无力再接续下去,1935年病逝于常熟。他的著作,除两部小说外,还有诗词、戏剧、日记、译述等。

《孽海花》的成书过程和版本比较复杂,现分述如下: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十月《江苏》本。1903年金松岑应东京的江苏留日学生办的《江苏》杂志之约,写了《孽海花》前六回,其中第一、第二回刊登于《江苏》第八期上,作者署联所,即金松岑的笔名。

1904年3月, 金氏在《爱自由者撰译书广告中》中,将《孽海花》标以“政治小说”,并介绍说:“此书述赛金花一生历史,而内容包含中俄交涉,帕米尔界约事件,俄国虚无党事件,东三省宁件,最近上海革命事件,东京义勇队事件,广西事件,日俄交涉事件,以至今俄国复据东三省止,又含无数掌故,学理,轶事,遗闻。精彩焕发,趣味浓深。

现已付印,即日出书。”可见此书是以揭露帝俄侵略野心为主题,仅拟写至 1903年为止。 这即《孽海花》最初的计划。实际上金著《孽海花》并未成书出版。  

光绪帝三十一年(1905年)小说林本。1904年8月, 曾朴创办小说林书社于上海。金松岑即将所作《孽海花》前六回交给曾朴,二人共同商定了六十回目,曾朴手拟了一份《孽海花》人物名单,计一百一十名,分为“旧学时代”、“甲午时代”、“政变时代”、“庚子时代”、“革新时代”、“海外运动”六个阶段计划全面反映晚清社会。

随即曾朴对前六四进行了修改,并续写下去,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一气呵成了二十回,分成两编(每编五卷十回),于乙巳(1905年)正月和八月由日本东京翔鸾社印刷、小说林社发行。三十二开本,铅印。

此书两册封一均以海水浪花岛屿为背景,中间横书“孽海花”三字。封二中央书“孽海花”三个大字,右上端标以“历史小说”,左下侧书“亚兰女史题”,均坚行书写。卷首有赛金舀±半身照片,题“状元夫人曹梦兰(又名赛金花)像”。

每卷卷首均题“爱自由者起发,东亚病夫编述”,每卷卷末均有插图。第一回结尾列有全编六十回的回目。此书今上海图书馆有藏本。  

1907年《小说林》杂志创刊后,曾朴又续写了五回,连载于该刊第一期(21回,22回)、第二期(23回、24回)、第四期(25回),以后中辍。

19I6年强作解人曾将二十一回至二十四回编为三编,并与佚名的《孽海花人名索隐表》、强作解人的《孽海花人物故事考证》八则及《续考》十一则合刊,由上海拥百书局排印,上海望云山房发行。  

曾朴此时创作的二十五回,至今未见有合刊的单行本行世。

阿英在《晚清文学丛钞·小说二卷》中仅收了一至九回(中华书局1960年版)、魏绍昌在《孽海花资料》(增订本)中仅收了第一至六回及第二十五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均非全壁。  

真美善本。1927年曾朴由政坛重返文坛,在上海创办了真美善书店和《真美善》杂志,开始了《孽海花》的修改与续写工作。

这一年,曾朴对前二十五回进行了修订,特别对其中的一至六回和二十五回作了较大的变动,如删去首回所列的六十回回目;删去反对科举制度、反对封建专制君主、以及陈千秋主张用“霹雳手段”推翻清廷的激烈言论;删去第二十五回两则反映下层人民抗日卫国要求的故事;将四、五两回有关兴中会的革命活动下移至第二十九回;添进了龚自珍与太清西林春、龚孝琪与褚爱林、曹公坊与李霞芬、刘永福与花哥等艳情故事。1928年1 月真美善书店出版了修订本第一、二编二十回。

此书每编一册,每册各五卷十回,封面有自由女神像,中间竖写书名,题署“东亚病夫著”,第一编卷首有作者《修改后要说的几句话》一文作为代序,两编每回均有辰伯所作插图一至三幅不等。今上海图书馆有藏本。  

曾朴修订、续写的二十一回至三十五回,先连载于《真美善》杂志上,由一卷一期至五卷六期,断断续续刊登了三年多(1927年11月—1930年4月)。

1935年1月真美善书店将二十一回至三十回作为第三编出版, 同时又将一至三编十五卷三十回合为一册印行,这就是通行的三十回本初制本。此书上海图书馆有藏本。

今所见1941年上海真美善书店重刻本、1944年上海真美善书店三刻本、1940年成都孙次舟叙录本、1955年北京宝文堂本、1956年上海文化出版社本、1957年台北世界书局本,都是根据真美善初刊本三十回重印的。

1959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印行了《孽海花》增订本,除真美善本三十回外,并附录了三十一回至三十五回及《孽海花人物索隐表》(刘文昭增订)。

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据此又重印了增订本三十五回。  

《孽海花》的续作有两种,一是陵士谔的《新孽海花》。此书衔接小说林本《孽海花》一至二十回,自二十一回“背履历库丁蒙廷辱,通苞苴妃子受官笞”起,至六十二回“专制国终撄专制祸,自由神还放自由花”止,回目完全袭用曾朴、金松岑所订的六十回回目,1912年9月由上海大声图书局出版,共四册, 后因涉讼毁版。此书与原作殊不称。二是燕谷老人(张鸿)的《续孽海花》。张鸿系曾朴同乡挚友,受曾朴之托而作续书。

此书衔接真美善本《孽海花》一至三十回,由三十一回续写至六十回,仍以赛金花为线索,主要描绘了清末戊戌变法和庚于事变两大历史事件,文字生动,是一部较好的续作。

此书于1943年由真美善书店出版,翌年再版过一次,1982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新的校订本。  

小说第一回以孽海中的奴乐岛隐喻中国,此岛从古不与别国交通,约莫十九世纪中段,岛的四周忽然起了怪风大潮,把岛根岌岌摇动,谁知一般国民,还是醉生梦死,到了一千九百零四年,平白地天崩地塌,那岛直沉向孽海中去。

此时上海来了个爱自由者,想要探听奴乐岛的实在消息,却不知从何处问起,恍惚间,忽见一所小空屋里供着一盆极娇艳的奇花化成一绝代美人,那美人叫住爱自由者,将一卷纸郑重违与他,他展开一看,却是一段新鲜有趣的历史。爱自由者写了一段,就找他的朋友东亚病夫,叫他发布那一段新奇历史。遂成了《孽海花》这部小说。  

《孽海花》《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被称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

原文阅读:http://www.tianyabook.com/gudian/nuehaihua/index.html  在中国小说史上,《孽海花》是一部当之无愧的文学名著。它的出版,曾于20世纪初期的文坛引起轰动,在不长的时间里,先后再版10余次,“行销10万部左右,独创记录”(范烟桥《孽海花侧记》)。专家的评论亦颇为热烈,著名小说研究专家蒋瑞藻在《小说枝谈》中,转引《负暄琐语》的评论说:“近年新撰小说风起云涌,无虑千百种,固自不乏佳构。而才情纵逸,寓意深远者,以《孽海花》为巨擘。”一代古文大师、著名外国文学翻译家林琴南,对之推崇备至,“叹为奇绝”。鲁迅对此书亦多有褒扬。然而,不同的声音亦复有所闻:胡适以为:“《孽海花》一书……但可居第二流”。一部小说不仅引起一般读者的广泛兴趣,以至一版再版,并且招来诸多文化名人评头品足,这确乎是一件极有趣的现象。

我们今天的读者,尽可以放开自己的眼光去鉴赏,去评判。为了有助于朋友们阅读,不妨对作者的经历,成书的过程,以及小说诸般特征略作评介如下:  

作者曾朴,初字太朴,后改字孟朴,笔名东亚病夫,病夫国之病夫等。江苏常熟人。生于1872年,卒于1935年。他生活的年代,恰是中国社会充满了动荡与变革的时代。而曾朴又是一个生性敏感、热心国事之人,因此而随时代大潮的激荡而沉浮。他19岁即考中秀才,次年中举,可谓少年得志,名震乡里。

转年即赴京应试,却因试卷墨污而名落孙山。随即捐官内阁中书,留京供职。越2年,爆发了甲午海战,中国一败涂地,被迫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消息传来,国人震惊。曾朴怀抱忧国忧民之志,难耐内阁中书的闲散空旷,立志进入外交界,以实现“为国宣劳”的人生理想。

为此,而入同文馆学习法文。至1896年,负责外交事务的总理衙门招考章京,曾朴虽以“异才”而闻名京师,却因不为内阁衙门保举而不得应试资格。

其壮志难酬,悲愤至极,拂袖出京而去。次年,至上海创办实业,适逢谭嗣同、林旭等维新志士聚集沪上,谋划变法革新。曾朴为之所动,与谭、林诸君朝夕相聚,筹谋新政。

1808年,应康有为、梁启超相召,谭、林等北上京师。曾朴则因父亲丧葬琐事尚未料理清楚而滞留沪上。不久,戊戌变法失败,谭、林诸君殉难。曾朴闻讯不胜惊恐,迅即由泸返乡。乡居期间,与开明士绅丁祖荫、徐念慈张鸿等人,倡导新式教育,虽遭顽固势力百般阻挠,但最终还是冲决各种阻力,创办了常熟第一所小学。又自办日文讲习班,聘日籍教师任课。

1903年再赴上海,经营茧丝业,因受外丝倾销的冲击,折本而罢。次年,转入出版业,创办“小说林社”,出版中外小说。

1907年又创办《小说林》月刊。1908年因资金周转不灵,出版社被迫关闭。即在曾朴从事出版业的同时,亦未曾中断政治活动,他曾参加张謇、孟昭常等人为中心的预备立宪公会,积极倡导君主立宪制。到1909年,清政府已处四面楚歌的境地,曾朴却应大官僚端方之聘,进入两江总督衙门,做了幕僚。次年,又因端方保荐,以候补知府身份,先后在杭州宁波任职。辛亥革命后,被选为江苏省议员,又历任官产处处长、财政厅厅长、政务厅厅长等职。

直至国民革命军北伐至江苏,才终止了官场生涯。

1927年重操旧业,创办“真善美”书店,并出版发行《真善美》杂志。

至1931年,复以资金不能流转而歇业。随即由泸返乡,4年后结束了他坎坷曲折的人生历程。这里特别需要说明的是,终其一生,始终热衷于学术研究与文学创作,著述达数10种之多,而尤以《孽海花》蜚声中外,艺术魅力历久而不衰。  

《孽海花》的成书过程,亦如同它的作者人生历程那样,复杂而又曲折。

第一、二回发表于1904年留日青年在东京创办的《江苏》杂志第8期,而作者并不是曾朴而是金松岑。金氏以爱自由者为笔名刊发两回之后,又写成4回,遂以6回书稿寄送好友曾朴商酌。曾朴以为题材尚好,只是格局过于狭隘,建议作大的修改,使之“尽量容纳30年来的历史”。金氏以为写小说非己所长,则顺水推舟,任由曾朴去修改、续写。

曾朴遂埋首案头3月余,得20回(含对金氏6回彻底改写)。

1905年由日本翔鸾社分两集出版发行。至1930年,续写至35回,其中前20回于1928年由真善美书店再版,依然分作两集。

后15回则由《真善美》杂志陆续刊发。1931年将此15回的前10回结集,由真善美书店出版,是为第3集。继而,又将3集合为一册出版。简而言之,合刊后的版本为30回,后5回并未放入其中,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5年出版的宝文堂本,1956年出版的上海文化出版社本,以及1959年上海中华书局本,都是30回本。直到1962年,中华书局才将后5回作为附录增入出版,是为增订本。  

《孽海花》内容繁富,时间跨度大,如何从总体上把握它的本质特征?作者对其创作意图的剖白,对我们颇有启发。《修改后要说的几句话》曾云:“这书主干的意义,只为我看着这30年,是我中国由旧到新的一个大转关,一方面文化的推移,一方面政治的变动,可惊可喜的现象,都在这时期内飞也似的进行。

我就想把这些现象,合拢了它的侧影或远景和相连系的一些细节事,收摄在我笔头的摄影机上,叫它自然地一幕一幕地展现,印象上不啻目击了大事的全景一般。”由是观之,作者试图在这部小说里容纳30年历史的本质内容,并表现出它的发展趋势。质而言之,就是要把《孽海花》写成一部历史小说。

而所谓历史小说,已经不同于我国传统意义上的“历史演义小说”,历史演义小说,即历史的通俗化;而这里所说的历史小说,是具有近代意义的新概念。其基本特征是:“把奇妙和真实”结合在一起,塑造“个人与社会历史命运更紧密结合的人物”,表现历史的本质和趋向,最终“把小说提高到历史哲学的地位”(引号为卢卡契言论)。

应该说,《孽海花》已经达到了这样一种境界,堪称具有近代意义的历史小说。这自然与作者对法国文学特别是对大仲马雨果的历史小说具有颇为精到的研究不无关系。  

《孽海花》所表现的30年历史内容,亦即同治中期至光绪后期这一特定历史阶段政治和文化的变迁史。  

就政治演变而言,小说以同治中后期为背景,或隐或现地表现了光绪前、中期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发展历程:从中法战争到中俄领土争端;从甲午海战到台湾军民的反抗侵略;从洋务运动到维新派兴起,以至资产阶级革命领导的广州起义的失败。同时,作者更注重表现诸多政治事件的内在联系及其发展趋势。

诚如作者自云:“这书写政治,写到清室的亡,全注重德宗和太后的失和,所以写皇家的婚姻史,写鱼阳伯、余敏的买官,东西宫争权的事,都是后来戊戌政变,庚子拳乱的根源。”小说中的光绪皇帝生性懦弱,完全被慈禧太后所挟制,即使册立皇后,亦没有丝毫的决定权。

慈禧将自己的外甥女塞给光绪立为皇后,以为耳目,而光绪所宠爱的姑娘只好屈居皇妃之位,从此东、西宫争宠的闹剧愈演愈烈。东、西宫争宠,实质是光绪与慈禧争权的表现形式。后来,外间传言,鱼阳伯行贿皇妃,谋上海道肥缺。慈禧就借机大打出手,立刻廷杖皇妃,并降之为贵人。因此而引起帝后失和。由此而后的戊戌政变、义和团运动直至清王朝覆亡,都与帝后失和相关联。不过,戊戌政变及以后的事件都在拟写计划之内,而并未付诸实施。  

小说是如何表现30年来思想文化的变迁呢?作者在《修改后要说的几句话》中对此亦有明确的揭示:“写雅聚园、含英社、读瀛会、卧云园、强学会、苏报社,都是一时文化过程的足迹。”从雅聚园的描写中,可表现出同治时期一般读书士子的精神风貌,国家已处岌岌可危的境地,而他们对此却麻木不仁,对世界大势几乎是一无所知,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考究做八股文的要诀,陆菶如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

然而,时代风云的激荡毕竟促使读书士子阶层发生分化,某些思想敏锐的通达之士,开始睁眼看世界,除举子业之外,亦注重经史百家的学问,而且对西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就在第2回有关雅聚园的描写之后,叙及金雯青中状元衣锦还乡、乘轮船途经上海小住。

洋务派著名人物冯桂芬来访,见面一番寒暄之后,即以长者口吻勉励雯青说:“现在是五洲万国交通时代,从前多少词章考据的学问,是不尽可以用的……我看现在读书,最好能通外国语言文字,晓得他所以富强的缘故,一切声、光、化、电的学问,轮船、枪炮的制造,一件件都要学会他,那才算得个经济……”一番话足以振聋发聩,直令状元郎茅塞顿开。

随后,金雯青又应邀赴一品香会客,席间听薛淑云(影射薛福成)、王子度(影射黄遵宪)等人“议论风生,都是说着西国政治学艺”,不由暗自惭愧,想道:“我虽中个状元,自以为名满天下,哪晓得到了此地,听着许多海外学问,真是梦想没有到哩!从今看来,那科名鼎甲是靠不住的,总要学些西法,识些洋务,派入总理衙门当一个差,才能够有出息哩!”

由此意味深长的心理剖白,可见在上海这等开放的城市,学西法、识洋务在知识界已成为时尚。

时代毕竟前进了,传统的词章考据之学,已远远不足以敷用,洋务思想应运而生,盛行于世,思想文化演变之迹甚明。然而,洋务思想自有其先天的不足,它只承认西方各国的船坚炮利及科技的进步,而无视其政治体制较之封建专制亦同样具有的进步性和优越性。这种轻本而重末的致命弱点,随着时代的推移而愈益为人们所认识。

代之而起的则是以政治体制变革为实质内容的维新变法的思潮。到18回有关“谈瀛会”的描叙,就十分清晰地表现了这一思想文化变迁的足迹。从第2回写金雯青衣锦还乡、途经上海聆听薛淑云、王子度的洋务高论,到18回叙及金雯青由俄返国途经上海参加“谈瀛会”,其间经历了20余年的时间,这期间思想文化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康有为的维新变法思想开始在社会传播,同时,从洋务派中亦分化出一批具有变法思想的改良派。

“谈瀛会”上,依然是薛淑云、王子度一班人,而其政治见解较20年前大有进步。“谈瀛会”的中心话题是:“吾今自强之道,究以何者为先?”围绕此论题,各抒高见。或以为力争外交权为急务;或以为当以练兵为首要;或以为发展经济为基础;而最具说服力的论辩,则是以为必以政体变革为第一。而此论实际上最终成为诸名士的共识。毫无疑问,它属于改良主义的新思潮。  

小说写到第29回,所反映的时代背景,已是19世纪末期甲午海战之后的情状。北洋水师洋务运动的产物,海上一场恶战,竟不抵岛国日本,几至全军覆没。这沉痛的教训给思想文化界以极大的震动,通达之士为之猛醒,他们清醒地意识到:政体不变革,单是办办洋务,终究是难以拯救衰敝的祖国。这种以变革政体为核心内容的维新思想,在甲午海战之后颇为盛行一时。 

与此同时,更有一些思想激进的知识分子,他们以为清朝政府已经腐败透顶,顽固派势力在朝廷占居绝对优势,以和平的方式去变革政体,只不过是浪漫的幻想,最终难以付诸实践。

那么,他们的政治主张又当如何呢?第29回叙及革命派领袖人物杨云衢(影射杨鸿飞)的演讲辞,从而明确揭示了革命派政治主张的本质内容:“现在的中国少不得革命的了!但是不能用着从前野蛮的革命,无知识的革命。以前的革命,扑了专制政府,又添一个专制政府,现在的革命,要组织我黄帝子孙民族共和的政府。”

很显然,这种以“推翻专制,建立共和”为核心的政治主张,比之于维新思想来得更为激烈,亦更为切实!但是,在小说所描写的那个特定时代,革命派思潮尚未风靡社会。

第29回叙及革命中坚人物陈千秋只身赴沪,试图联络同志,发展革命力量,而结果却令他大为失望。偌大一个上海,竟难觅知音。且不论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浪子以及惟知买进卖出、胆小怕死的商贩,即使“大家推崇的维新外交家王子度,也只是主张废科举,兴学堂;众人惊诧的改制新教王唐猷辉(影射康有为),不过说到开国会,定宪法。都是扶墙摸壁的政论,没一个挥戈回日的奇才”。陈千秋的忧愤,既表达了对维新派切中肯棨的批判,又反映了革命派思想尚缺乏知音的时代特征。革命派思潮风行于世,那是戊戌变法失败之后的事情,然而,《孽海花》并未及此便匆忙收场。  

总之,循着作者的笔触,不难寻绎出30年间政治、文化的演变史,从而,使小说具有了“历史哲学”的意味和境界。虽然,小说中不乏对清廷腐败的揭露和谴责,然而,它只是在反映政治文化变迁史过程中的附带而已。因此,《孽海花》终究是一部“历史小说”。

只有把握了它的这一本质特征,对这部小说的理解就会深入一层。  

当然,历史小说并非历史教科书,即使它取材真实,人物亦历历可考(据考证,小说中人物有生活原型者达270余人),但是,绝不可把它与历史生活本身等量齐观。它毕竟是一部精心结撰的“奇妙与真实”结合的文学作品,作者以状元郎金雯青(影射洪钧)与名妓傅彩云(影射赵彩云)的婚姻生活故事为情节主线,将30年间重要历史事件的侧影及其相关的趣闻佚事,加以剪裁提炼,熔铸成篇。《孽海花》的结构颇具独创性。作者曾对此作过极为形象而确切的比喻。

“譬如穿珠,《儒林外史》等是直穿的,拿着一根线,穿一颗算一颗,一直穿到底,是一根珠练;我是蟠曲回旋着穿的,时收时放,东西交错,不离中心,是一朵珠花。

譬如植物学里说的花序,《儒林外史》等是上升花序或下降花序,从头开去,谢了一朵再开一朵,开到末一朵为止。我是伞形花序,从中心干部一层一层的(地)推展出各种形象来,互相连结,开成一朵球一般的大花。”(《修改后要说的几句话》)  

《孽海花》作为历史小说,刻划人物性格吸取了我国古代“良史”的实录精神。

同时,又借鉴了《儒林外史》“秉持公心,指摘时弊”的讽刺手法,以写实笔法评说事件、权衡人物。即使对威毅伯(影射李鸿章)这样的人物,亦绝非一概骂倒,既写他在甲午海战中负有“因循坐误”的历史责任,又不是把失败的全部责任统统归咎于他,西太后挪用“一国命脉所系”的海军经费,威毅伯又如之奈何呢?既写他害怕开战的胆怯心理,又写他的知己知彼、老成持重。

既写他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因而遭到国人唾骂,又从深层次写出签约的根源在于国家的贫弱。

总之,在作者笔下,威毅伯不是一个被简单化、脸谱化了的人物,而是一个具有历史真实感的艺术形象。  

《孽海花》在艺术方面,亦多有不足之处。其结构虽云工巧,独创性亦显而易见,但是,把30年间历史重大事件连结于金、傅婚姻生活故事这条主线,终难免有牵强之处。然而,所有这些终究是白玉中之微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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